17.699号公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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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清让走到沙发前,拿过毯子要给她盖,却又不忍她睡得这样难受,他俯身,直起身,再俯身,又直起身——犹犹豫豫了半天,手指总在触到浴袍时收回来。

  此时宗瑛突将眉头锁得更紧,这促使他最终弯下腰,小心翼翼伸出手,将宗瑛从沙发上抱离。

  宗瑛额头挨在他颈侧,呼吸不太平顺,牙关似乎紧咬着。

  就在他往前走了一步之后,宗瑛睁开了眼。

  她抬起眼皮,视线里只有他的颈、他的喉结、他的下颌。她哑声开口:“盛先生。”

  盛清让后肩骤然绷得更紧张,他垂眸看她,彼此呼吸近在咫尺,状况尴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三五秒的踌躇之后,他沉住气,避开宗瑛的视线,将方才决心要做的事做到底——送宗瑛到床上,随即松开手,站在一旁解释道:“那张沙发太小,宗小姐还是睡床妥当。”

  宗瑛看他讲完,又看他转过身走向沙发,乍然开口:“沙发窄,我睡不得,你就能睡吗?”又问:“盛先生,药带了吗?”

  “带了。”

  “那么吃完药——”宗瑛瞥一眼大床右侧,语声平和:“到床上睡吧。”

  宗瑛讲完就躺下了,柔软薄被覆体,她闭上眼想要快速入睡。但事与愿违,此刻房间里一切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倒水声、板式胶囊锡箔纸被戳开的声音,甚至吞咽的声音,最后是搁下水杯的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盛清让站在茶几前思索了半天,末了拿过一条毛毯回到床上躺下。

  外面走廊里传来零星的讲话声,宗瑛睁开眼,背对着他问道:“这么早赶到公共租界,有什么事吗?”

  盛清让嗓音压得很低:“盛家杨树浦的工厂需要同德国人签一份转让书,大哥约在这里和德国人见面,我也要到场。”

  “约了几点?”

  “原本是早上7点半,但我刚刚在接待处打了电话确认,大哥更改了时间,改到了下午4点半。”

  上午改下午,为什么在这里等而不回家?

  宗瑛刚起这个疑问,却马上又放下了。数万名人涌入租界,外面局面一时难控,交通更是不便,从这里返回法租界的家,下午再折回来办事,太费周折且不安全。

  何况他们都累了。

  宗瑛想起抽着烟的盛家大哥,想起盛公馆那个密闭的会客室,又想起虹口那间烟雾缭绕的民居。她问:“盛先生,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别人抽烟?”

  盛清让沉默了一会儿,语声平淡又缓慢:“小时候,家里总是烟雾缭绕的。”

  “哪个家?”

  “大伯家。”

  宗瑛猜到了一些,他属于盛家,又不属于盛家,那是寄人篱下——赋予人察言观sè的本能,又淬炼出敏感细腻的内心。

  “你在大伯家长大?”

  “恩。”

  “后来呢?”

  “幸蒙学校资助去了法国,在巴黎待了一些年。”

  “那时你多大?”

  “十八岁。”

  在不喜欢的环境里待着,最渴望远走高飞,宗瑛深有体会,她不再往下打探了。

  这时盛清让却问:“宗小姐,上次新闻里的事情,有没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