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emsp;两屋中间的墙上开有门洞,仅悬一块布帘隔断。这间屋子里没有点蜡烛,但是从隔壁透过来的亮光足够她看清楚周围。

  此间的陈设比临屋还要简陋,只在北墙下靠边放置一张供桌,上有香炉。供桌后的墙上悬着一幅和尚的画像,想必就是贾昌供奉的师父运平和尚。

  裴玄静朝供桌后望过去,画像似乎在微微掀动。不会是风。供桌上的蜡烛和隔壁的一模一样,同样熄灭不久。但香炉里的香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烟气扶摇直上。这个闷热的夏夜连一丝风都没有。

  裴玄静感到一阵混沌的恐惧,不觉轻声唤道:“崔郎!”刚才她凭着一时冲动闯进来,现在想要找个人来壮胆了。四顾茫茫,能依靠的唯有崔郎中。

  可是隔壁毫无动静。崔淼既没有出现也没有答应。

  裴玄静觉得头昏脑涨。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但是四肢根本动弹不得,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锁在原地。她只能呆呆地瞪大眼睛,注视着东面的墙壁。

  这间屋子的北墙挂画,南墙和西墙各开了门,所以只有东墙是完整的。

  就在唯一完整的这面东墙上,以行云流水的笔墨写着——秦望山上,洗砚一池水墨;会稽湖中,乘兴几度往来。居足以品参悟之乐,游足以极视听之娱。及弟欣先去,向之居游动静,于今水枯烟飞。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

  先祖子猷公,先叔祖子敬公,世称琳琅。共评《高士》,齐诣谢公。子敬赞子猷量可以自矜,子猷弹子敬琴哀其先亡。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

  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裴玄静的头越来越晕,所有的字都在她的眼前跳舞。她一连读了好几遍,就是不明白文章写的是什么。却又觉得词句隽永,格tiáo清雅,那挥洒自如的笔触也着实赏心悦目。

  似曾相识的词句,似曾相识的书法……还有空气中沁人肺腑的甜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裴玄静“咯咯”地笑出了声。

  “娘子,娘子!”有人在身后叫她。

  裴玄静没有回头。天旋地转,现在她只要动一动就会晕倒,可是她坚持着,顽强地挺立在原地,等待那人来到自己面前。

  “玄静……静娘。”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把她的名字叫得这样温柔,温柔得可以把她的心化成一池春水。

  是他,她终于见到他了!

  裴玄静热泪盈眶地看着来人。“我总算找到你了,”她哽咽地说,“你躲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让我找得这样苦?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不再喜欢我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是,我是在胡说。怎么能怪你呢?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可爱的人……”

  “娘子。”他伸出双臂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她趁势倒进他的怀抱。多么不可思议啊,他看起来瘦削苍白,甚至有点弱不禁风,但是他的怀抱温暖有力,足够她陶醉其中。

  裴玄静轻轻唤出朝思暮想的名字:“长吉——”

  黑暗降临,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