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之中。当时朕就在想,淮西之役如同一场噩梦,却不知何时能够醒来?”他终于将内心最深处的忧惧倾吐了出来。

  武元衡微微一笑,“淮西之战对陛下如同噩梦,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它对于吴元济又是什么呢?”

  皇帝询问地望着宰相。

  “在臣看来,对于吴元济,旷日持久的淮西之战就如同一场凌迟!”

  “凌迟?”

  “是的,凌迟。陛下,身陷噩梦中的人盼望着醒来,因为一旦醒来便是风和日丽的崭新一天。可是,遭受凌迟的人会盼望什么呢?”

  “……”

  “他盼望的是速死。因为只有死亡才能终止他正在遭受的痛苦与折磨,只有死亡才能使他获得最终的解脱。”顿了顿,武元衡用愈加平稳的声tiáo说,“所以,陛下和吴元济对淮西之战都已忍无可忍。但是,陛下一旦忍过去了,前方就是海阔天空,就是最终的胜利。而对于吴元济来说,灭亡是注定的,拖得越久死得越惨。”

  皇帝向案上猛击一掌,目光炯炯地盯着宰相。

  武元衡温和地问:“陛下此刻还烦恼吗?”

  “可是……天象总不能不信吧?”

  “天象是预兆,更是警示。既然得到警示,就应采取行动,防微杜渐才对。社稷危,危在人心纷杂,天子威权不再。所以当此危难之时,陛下更要让天下人看到您破釜沉舟的决心。您越坚定,臣子们就越会戮力同心,吴元济之流就越惶惶不可终日。削藩之胜,方能指日可待!否则,这大唐的江山社稷就真的凶险了。”

  “朕明白了。”皇帝静默片刻,抬头道,“那今天咱们就先说好了,待到胜利之日,朕将请爱卿上凌烟阁同庆!”

  “凌烟阁?”提到这个供奉大唐功臣的楼阁,武元衡也难掩激动了。

  “是的,爱卿可愿往?”

  “臣荣幸之至!”

  皇帝今天头一次露出了笑容。

  武元衡说:“那么臣请告退……快要晌午了,陛下好好歇一歇吧。”

  “宰相保证,这次朕不会做噩梦?”

  武元衡略显无奈地回答:“……臣不敢保证。”

  皇帝又微笑起来,“也罢。还要烦劳爱卿一件事。裴中臣怎么突然摔伤了腿呢?爱卿替朕去看看他吧。”

  “臣遵旨。”

  “就说朕让他安心养着,等彻底好了再回来不迟。”说着,皇帝又从自己那堆书法作品里拣了一张出来,“这幅字朕觉得还行,请爱卿带去给裴中丞养伤时把玩。”

  武元衡退出延英殿。李纯向后靠在御榻上,微合起双目。倦意一阵阵袭来,他觉得浑身汗淋淋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也懒得叫人来伺候更衣。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殿中有动静。他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御榻前匍匐着一个人。

  “你来了。”皇帝懒洋洋地说,“来了多长时间?”

  跪着的人回答:“半个多时辰了。”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也许二者兼而有之。

  “半个多时辰……朕睡了这么久?”

  听到这话,那人才将头抬起来。他和李纯同龄,因是阉人面白无须,粗看比李纯还年轻些。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双眼睛里饱含忧患,既有步步为营的jīng明和谨慎,也有奴颜婢膝的卑贱和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