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座东市在夜间全无半点人迹。为方便做生意,东市并不植树,所以除了商铺围墙的暗影之外,街道上只有两三只流浪的猫狗与他们做伴。月淡星稀,晨光在她的感觉中渐渐靠近。裴玄静想到二人均是狼狈不堪的模样,恐怕路人见了又生出意外来,便从放生池中汲水洗了洗脸,重新盘了头发,又在路边找到个缺口的瓦盆,自放生池中盛了清水来,以袖为帕,也帮崔淼擦个脸。

  尘垢但去,黎明的微光中,呈现出一张出奇俊美的面孔。昏睡中的他面容安详,仿佛一个孩子般毫不设防,裴玄静看得呆了。突然,那双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醒来了。裴玄静赶紧向后退了退,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唔,我是不是到了黄泉?”崔淼龇牙咧嘴地撑起身。

  裴玄静没好气地回答:“是,长安东市里的黄泉。”

  “啊,还没开市啊?”崔淼明白过来了,问,“就剩咱们俩了?”

  “是,白白折腾一场,还是没能救出禾娘。”

  崔淼说:“可你救出了我啊。哎呀,真疼!”他摸着后脑勺直叫唤。

  裴玄静让他给气乐了,“你干什么对着人家乱叫,自找的!”

  “可她真的是郎闪儿啊,嗳,你没发现吗?郎闪儿居然是个女的!”

  裴玄静也奇了,“你刚刚才发现郎闪儿是个女的吗?”

  “是啊,难道你……”崔淼瞪大眼睛,“你早发现了?”

  裴玄静轻叹一声,“我第一次就看出来了,在贾老丈那里就……我还以为你早知道。”

  “天哪,我真的不知道啊。在贾昌那儿时,我一直以为她就是个男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她跟你讲话的语气,看你时的样子。”裴玄静没提的,还有郎闪儿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反感——纯粹女人对女人才会有的敌意,在她所喜欢的男人面前。

  “有什么特别吗?”崔淼依旧一头雾水。

  裴玄静嗔道:“我还以为崔郎中多么jīng明呢。唉,你好好想想吧,禾娘为什么要冒险搭救我们,又为什么在隐娘面前百般为你我周旋……”

  崔淼瞠目结舌。

  裴玄静叹息:“岂不尔思,子不我即。”想到禾娘躲在聂隐娘身后的瑟缩身影,还有那如泣如诉的闪烁目光,她不禁又愤愤道:“不行,我还是要想法把禾娘弄回来!”

  “哎呀,我真是太笨了!”崔淼用力一捶脑袋,“我要是早猜出郎闪儿就是王义的女儿,事情何至于此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