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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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娘子!快醒醒,你魇着了吗?”

  裴玄静猛地坐起身,阿灵正焦急地唤着她。

  淡淡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在榻前仿佛水银泻地。梦中显得无端诡异的静谧夜sè,又恢复成了现实世界中的安宁模样。

  “你怎么了呀?娘子,连着两个晚上魇着了。”

  阿灵递过来帕子,裴玄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勉强笑道:“我没事了,你去睡吧。”

  过不了多久,睡在隔扇外面的阿灵就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裴玄静听了一会儿,才从枕头下取出匕首,捧到月光下细细地看。

  没错。就是它。

  刚才在梦中,她正是将这把匕首chā入了皇帝的xiōng膛。

  冷汗再度冒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而且连续两夜,梦境栩栩如生。最可怕的是,整个过程都一模一样。

  她颓然倒在榻上,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彷徨。

  昨夜第一次做这个梦时,裴玄静醒来后立即替自己分析了一番。首先,午后在贾昌院中毫无准备地见到当今圣上,确实给裴玄静造成了极大的情绪波动。其次,自从来到长安后遇到的种种变故和难题,足以使脆弱的人jīng神崩溃了。裴玄静算是相当挺得住的了,但也到了极限。最后,昨天纯属巧合,她外出前将匕首藏于靴中。本意不过是为了防身,却不想差点犯了私藏武器面圣的大忌。但这也不能怪她呀,谁都没告诉她将要见到的是皇帝。

  总之,昨晚裴玄静找出种种理由来自我安慰,却在今夜噩梦重现后彻底破灭了。

  她将匕首从鞘中拔出,在月光之下,纤细的刀身如同一小段秋水般轻柔,使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件可以轻易夺人性命的凶器。过去的七年中,她曾无数次像这样在月sè中端详它,总感觉其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动。她曾经相信那是相思无限、是情意绵绵。此刻却意识到,那更像是一种无法释怀的怨念,一个极端不祥的预兆。

  裴玄静从榻上翻身坐起。她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在长安待下去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那么多混乱,那么多谜团,那么多争斗和仇恨,所有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为了爱情来到长安的,现在却任由爱人在远方受着贫病交加的折磨,自己反倒羁留于此,周旋在一大堆不相干的人中间。

  普天之下,只有长吉给她的谜题才是最关键也最难解的——爱。

  她下定决心,从明天起要做一个自私的人。

  她在心里说,对不起了武相公,对不起了王义,对不起了禾娘……玄静只是区区一个女子,承担不起那么多道义和真相。自己所能为之付出的,总共才一个人而已。

  裴玄静掀开妆奁,一件件看过来:粘着血的发簪、一首五言绝句、誊写了半部《兰亭序》的卷轴,和一只古雅的金缕瓶。

  哎呀,她又为难起来。

  真要狠心抛开所有这些信任和嘱托,裴玄静实在于心不安。特别是最新发现的武元衡的金缕瓶,其中似乎牵涉朝廷与藩镇的纠葛,更有甚者,还可能影响到宰相一生的清誉。

  她托起金缕瓶,默默念叨着:“武相公呀武相公,玄静何德何能,竟令您将如此要紧的东西托付给我。这也就罢了,您能不能多多开示于我,究竟想要玄静做些什么?现在这样凭空揣度,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裴玄静叹了口气,正想把金缕瓶照原样用布裹好,却又停下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