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李贺辞官回故乡后,就一直和这个傻弟弟相依为命。偏偏李贺是个多病的诗人,几乎没有什么谋生能力。当初他在长安当流外九品的小官那几年中,所得俸禄还不够吃的,生活尚要靠在家乡的母亲务农和替人缝补来接济。母亲去世之后,兄弟俩的日子更是困苦不堪。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李贺只能强撑着下地干农活,身体越来越差,到今年春天时终于一病不起。

  郑氏越说越伤心,“我们都当他撑不了几天的,没想到还拖了这么久。”

  李贺病倒后,还是乡亲们凑了些钱,为他请郎中看了几次病,抓来几服药吃,并没什么起sè。再想给他请医生时,李贺自己便拒绝了。乡亲们知道他不愿再麻烦众人,就lún流给他家送些吃的,略尽人事罢了。从春入夏后,李贺便再也起不了床,奄奄一息地躺在家中等死。李弥虽傻,倒也每天守在哥哥身边,一直服侍他到今天。

  “从十来天前就连话都不能说了。昨晚上我还特地来看过一次,谁知今天就……唉,他怎么就不多撑一天呢?好歹娘子能见上最后一面。”

  不怪他。裴玄静想,是我耽搁得太久了。

  这个念头一起,压抑着的痛仿佛突然觉醒,从身体的每个部位蹿出来。三涂地狱的烈焰陡然焚遍全身,瞬间便烧得天昏地暗,裴玄静痛得差点儿晕厥过去。

  “呦,娘子你怎么了?”郑氏看出裴玄静不对劲了。

  裴玄静勉强稳住心神,对郑氏说:“我没事。就是想请大娘帮个忙,不知可否?”

  “什么事?”

  “事已至此,该做的总要做,也不能就让长吉这样子……”裴玄静说,“村里头有地方卖棺木、寿衣什么的吗?”

  “有倒是有,不过在镇子上,稍微远点儿。”

  “我想麻烦大娘帮忙置办,这里我一时还走不开,可以吗?”

  “行啊。”郑氏很爽快。

  裴玄静点点头,伸手拔下发髻上的镂花金钗和流苏鬓chún,又取下碧玉耳坠,再从腕上褪下银镯,一股脑儿交到郑氏手中,说:“我身上没有现钱,还须麻烦大娘帮着换些钱来应急。”

  郑氏会意,又道:“……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多。”

  “我想办得体面些。”裴玄静凄婉地笑了笑,“能买多好的就买多好的。”

  郑氏带着两个儿郎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盘问过裴玄静的来历。

  裴玄静还有一件事要马上做。她让禾娘和李弥都待在院中,自己打来干净的水,就把房门关上了。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自己的夫君沐浴。

  她仍然感到十分平静,羞臊或者恐惧都不曾扰乱她的心神,她好像已经为他做过无数遍同样的事了。

  洗好之后,因为还没有寿衣,裴玄静就仍给他盖上原先的薄被。又将他的发髻打开,细细地篦过,再松开自己的发髻,剪下一缕来,揉在他的发中一起挽成髻子。做完所有这些,她如愿以偿地望着他微笑了——长吉,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

  裴玄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李弥不知何时进屋来了。

  “你怎么进来了,禾娘呢?”

  “那个姐姐让我进来的。”

  听李弥叫比他还小的禾娘“姐姐”,裴玄静觉得有些怪怪的。她朝房门外望出去,只见禾娘背朝屋子,正在一边洒水,一边扫着院子。

  其实禾娘很懂事,也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