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
  之后很长时间里,江珺都觉得自己仿佛被飓风卷离大陆的一座孤岛,那种茫茫无依漂流无根的存在感强烈地磨砺着他吞没了他。

  也许是因为这一份共同的为人世遗弃的孤绝之感,让在他面对这个叫玛拉的小女孩时起了恻隐之心。

  那时已经送殡结束回到了耶稣堂,男人成群地坐着抽烟闲聊,小孩子在天井玩闹,女人们在厨房忙碌。江珺被几个年轻人围住,那些或酸溜或艳羡的问话弄得他实在尴尬,便找借口溜了出来。

  穿过天井,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礼拜堂内阴暗凉爽,枣褐色的长椅左中右数十排布落整齐,留出两行过道通往讲坛。江珺手指抚过一排排落漆的椅背,往前走,然后他看见一个站在风琴前的小人儿。

  他问她:“你会弹琴吗?”

  她点头。

  “那弹一支歌给我听,好吗?”

  她又点头。

  那时她还只会用右手单手在中央c键区弹奏。但奏出的乐音非常凄哀。

  江珺听着耳熟,便问她:“你会唱这歌吗?”

  她再点头,脆生生的童音和着琴声唱出:“失迷的羊,你今在哪里?救主今天正在寻找你。一百只羊当中缺一只,莫非就是你?莫非就是你?”

  末了的这句“莫非就是你”低徊不已,直钻入他的心里。

  是的,他想他就是那只走失的羔羊,他的亲人天上欢聚,只剩他孑然一身在这行色迷乱的尘世。

  他颓然地坐在第一排木椅上。

  她阖上琴盖,走到台阶边,蹲下来看他。

  小丫头,绿色的连衣裙,翻着白色荷叶边的领子,苹果脸雪白雪白,看上去像颗小嫩葱。葱叶葱白,真是像得很。江珺禁不住笑了起来,一扫此前的阴霾情绪。

  江珺夸她琴弹得好,歌唱得也好,问她叫什么。

  显然,小孩子被人表扬很高兴,对那个她讨厌的名字也慷慨起来。

  “我叫玛拉。”

  说完急急解释,不是那个马,是这个玛,一时又想不出怎么形容,就跳下台阶,拉起他的手,在手掌上写字。

  江珺觉得有趣。

  “噢,下次你可以和别人说,我的玛是玛瑙的玛。你几岁了?上几年级?”

  “我七岁了。没有上学。”后面那句声音低了下来。

  “噢。玛拉,你姓什么?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是她猜不透的谜。

  “不知道。我没有爸爸妈妈。”

  望着他的乌溜大眼不知所措地撇开,为避开不堪的身世陈于人前的刺痛,或是克制要红的眼圈要涌出的眼泪。

  江珺沉吟,他记得圣经里说玛拉的意思是苦的。出埃及记里,摩西领着以色列人在旷野走了三天,找不到水,到了玛拉,却不能喝那里的水,说因为水苦,所以那地方叫玛拉。他记得还有一处,有个妇人叫娜奥米,死了丈夫死了儿子,多年后她返乡,遇见故人,她就对叫唤她的人说,“不要再叫我娜奥米啦,要叫我玛拉,因为全能的神让我受了大苦。”(注)

  娜奥米是甜,玛拉是苦。谁给一个天真无辜的小女孩起这样的名字。是说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她的命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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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珺叹了口气,看着小姑娘别扭地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