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罪卒复命憾七笔 死水微澜月长天
  数月后,大散关外。

  朔风卷着雪片于林中呼啸,山野间素裹银装,一片苍茫。和尚原战事方停,金兵残部与宋军追击兵马犹在四处拼杀。一队军士护送着两辆马车,正在山间路上艰难行进。

  前面那辆马车内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浓妆艳抹、丰乳纤腰、衣着裎露,风尘味颇重;另一个不施脂粉、淡扫蛾眉、天生丽质、清柔若水。风尘女拨了几下手中的琵琶,对清柔女道:「三公主,队伍已经出关,再行不远便是和尚原了。」见清柔女不语,又怜惜道:「天寒地冻,公主又何必同我们一起上路,吃这般苦楚呢?」

  清柔女子正是柒柒,闻风尘女之言,笑而不语。那日离了安鸿,没多久便撞见追兵。她以死相胁,追兵只得返城复命。张浚见了她,不怒不急,换了批使女,依旧将她软禁在院中。只是小刀已丧,再也无人相助,真的失了自由。柒柒感敬小刀,更是思念安鸿,日日临窗呆坐,不觉雨季已过、秋去寒来。十几日前,张浚忽至,破天荒地让她远出,率四名先得月女子赏赐吴玠,为孟门安下眼线。柒柒虽是心疑,但想到此去可向吴玠打听安鸿消息,甚或与安鸿双宿双飞,喜不自胜,应承下来。此时知和尚原将近,一颗心早已飞到原上。

  风尘女见她不答,以为她顾忌自己左使亲信的身份,遂不再问,独自转轴拨弦,和唱道:「烟杳渺,路弥漫,朔风垂地雪云散……」才唱了几句,行伍忽停,马车急止时柒柒毫无防备,险些跌倒。风尘女将她扶起,掀起车帘,不悦道:「什么事?险些跌了三公主,可是想吃板子了么?」她说话声音悦耳,虽然愠怒,却让军卒闻之魂销。

  护送兵士虽做宋军装束,但俱为孟门中人。为首那人闻责惶恐,跑到车前拱手道:「三公主可安好?只因前方见了一片战场,不知是否安全。故此属下止住队伍,令人先去探查,却不想惊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风尘女还欲抢白几句,柒柒摇手止住,道:「不妨事,去吧。」又对风尘女道:「萌萌姐姐,我没事的。适才你唱的曲子颇为动听,是什么名字?」萌萌闻柒柒口中称呼颇为亲近,眉心微蹙,谦让了几句刚要回答,忽闻车外探查士卒回报道:「大哥,场中遍地死尸,狼藉不堪,只剩了一个活的,是宋人,不过也熬不得多久了!」

  柒柒知安鸿赶回,便是要与金人厮杀,爱屋及乌之下,心内同情之心大起,起身揭帘道:「快赶过去看看,若是尚可救治,便救他一救。」为首人见公主有命,行礼应诺,带队向前。

  队伍来在场间,柒柒在为首人陪同下穿过一片赤红的雪地,在垒叠尸堆旁见到一人。那人身上面上新伤旧创数不胜数,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又加肚肠流在体外,只让人觉得恐怖无比。柒柒见之大骇,惊叫出声。那人本已奄奄一息,此时被柒柒喊声一惊,回光返照,又清醒过来。抬眼见一宋军装束之人在身边不远,喜道:「兄弟,我怀中有一面令牌,可否烦劳你代我交给吴玠吴经略?」为首人不答,转头望柒柒,待她颔首,这才上前在那人怀中摸索。片刻,寻出一块木板,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无数刀痕,已看不出令牌本来模样。那人喘息几口道:「见了吴经略,就说小安力竭。牌上犹差七命,来生再还。」呻吟了几声,又道:「若是兄弟能见到安鸿安公子,请代为……代为……」一语未尽,气绝而逝。

  柒柒本是吓得心儿乱跳,抬手遮住了双眼在旁静听,忽闻安鸿名讳,顾不得害怕,几步来在陆小安身前,急切道:「你说的安鸿,现下可是在和尚原上么?」语出,见他已死,只得长叹一声,将那块令牌取过,回车催队速行。在车上手抚牌上刻痕,闻着上面难以掩盖的血腥气,暗暗自忖:「也不知此人与安郎是何关系?他既相托,说不得安郎就在和尚原上,也省却我四处寻他。」思及就要见到心上情郎,一时竟有些痴了。萌萌见她情状,知她心思,默默摇首喟叹。

  车队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