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余霞成绮(上)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第三个年头,在古老的华夏大地上,正是多事之秋。武斗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零落的打杀声和喜庆的锣鼓声同时响彻不同的角落。

  扬子江,这条华夏民族的生命线永远不改她那浩荡壮观的面目,不知疲倦地从古城身旁滚滚东流而去。下关码头边,一艘货轮拖着长长的船队,正缓缓驶入江心。

  江岸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长长的大幅标语贴满了沿海的码头,「热烈欢送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热烈欢送城市居民到农村去,和贫下中农一起并肩作战」,「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人们挥动着红红绿绿的小旗,向渐渐远去的轮船致意。

  在送别的人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各不相同的表情,伤心凄苦的、严肃的、欢笑的、泪流满面地、痛心疾首的、幸灾乐祸的、暗自得意的……就在这些各不相同的脸谱中,有一张脸确实特别的动人。

  那是一张看似毫无表情的脸,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中滚动着泪的漩涡,紧闭的嘴唇似乎要将满腹的苦水抑制在胸中,她那坚毅的表情就像风雪中的古树,面对严寒却不屈不挠。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年纪,但两鬓却过早地染上了白霜,眼角和眉间的皱纹为她隽刻了艰辛的印记。这是一张具有坚毅性格的慈母的脸。

  此刻,她站在码头的最前沿,向远去的轮船微微挥动着瘦弱的右臂,久久不愿放下。她一身知识份子打扮,文革中知识份子的打扮:齐肩的短发,深度的近视眼镜,旧得发白的浅灰色衣裤,黑色的方口布鞋。然而,这身朴素而整洁的打扮却因她胸前坠着的两团硕大又有些下垂的乳房而显得违和感十足。

  终於,船队去远了,暮色与江雾同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回头一看,岸上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满地的鞭炮屑还在冒着青烟。她取下眼镜掏出手帕,直到此时,她的眼泪才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在最後一条驳船的船尾上,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女。她削肩细腰,上身穿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衫,下身穿一条浅灰色西裤,身上斜挎着一只草绿色军用小包,小包上绣着鲜红的毛泽东书体「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儿,梳了两条辫子,眉眼间清秀动人,俏脸上略有些发黄的饥色,但是胸前却比岸边的女人要更有料,吊钟型的美乳不但丰满硕大,而且还格外高耸坚挺,军包带儿把她那本就丰满的胸部勒得就更显突出,在这个物质条件十分贫瘠,胸罩也未流行的年代里,一个年龄刚过十四岁的少女拥有这样一双巨乳着实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少女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尾,眼望着岸上那瘦弱的身影渐渐模糊,眼望着岸边的一座座码头越来越小,眼望着远处的扬子江大桥渐渐变低,眼望着江南岸的远山在暮色中渐渐隐去。突然,少女终於忍不住扯开嗓子高呼:「再见啦,妈妈,再见啦,再见啦……」,这喊声在江面上久久回荡了许久才消散。

  仲秋之夜碧空如洗,虽然海上白雾茫茫,但晴空中满天繁星和一弯新月却犹如近在咫尺。少女正坐在船尾的甲板上,看着江水从船舷边快速流去,默默沉思。

  这少女是瞿卫红,她原来的名字叫瞿霞,现在的名字是为了母亲为了同她的父亲划清界限,向党表「忠心」为女儿更改的。她的父亲瞿方书是解放前留学欧洲的作曲家,由於性情刚烈仗义直言,得罪了造反派,文化大革命开始後不久就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受尽折磨,後来又被隔离关押,母亲是中学音乐教师,为人十分和善,深受师生们的爱戴。她为了女儿不受牵连,不得不和丈夫划清界限。

  尽管如此,由於父亲的影响,瞿卫红今年刚初中毕业,学校就准备把她下放到农村劳动,母亲为了让她少吃一点苦,前些日子四处奔走才找到了她父亲原来的一位老朋友,凭其在文艺界的面子,将瞿卫红安排到了y省涅原县军队文工团去工作,今天刚巧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