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起
  西楚皇城西北角有座湖,湖不大,但名气不小,名称更是有趣,就叫「江湖」,缘於据说小湖深不见底,水源与京城外那条广陵大江相通。

  有名素雅宫装的年轻女子坐在湖畔小屋邻水阳台中,四周无人,万籁寂静。

  大概是被约束惯了,好不容易逃得清闲,她就那麽脱了靴子盘腿而坐,她没有欣赏初春时分的旖旎湖景,而是身体前倾弯腰低着头,在她眼前整齐叠放有一摞摞铜钱,不同面值,不同大小,不同新旧,不同高度。

  她痴痴看着那些铜钱,神游万里。姜泥叹了口气,把小葫芦贴在耳边,听着里面的嘶鸣,怎麽都听不出半点喜庆,她没来由有些惆怅。

  突然身後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姜泥笑着转身,不出所料是棋待诏叔叔,看着这位慈祥长辈,她就会心安几分。

  曹长卿轻轻关门,门外的宫女对此视而不见,这位被誉为大楚最得意的男子,他在整个大楚百姓心中的地位,其实连现在的皇帝陛下都无法相提并论,对曹长卿这位帝师的敬佩,西楚从上到下,人人发自肺腑。

  曹长卿蹲在火炉旁,伸手放在炭火上方取暖,照理说以这位儒圣的陆地神仙修为,早已寒暑不侵。

  姜泥坐回小板凳,笑脸灿烂。

  曹长卿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马上就是新年新春,本该是报喜来的,但是有件事,想着还是先跟陛下说清楚,前不久刚刚得到消息,北凉那边很多大将会在这几天,在议事堂齐聚。」

  年轻女帝懵懂疑惑道:「啊?他们这麽早就去拜新年了?」皱起鼻子嗅了一下,空气中弥漫酒味,「棋待诏叔今天有什麽开心的事,喝了这麽多酒,」

  曹长卿眼神闪过一丝阴沉,犹豫片刻道:「徐凤年可能还会执意出兵,最少也会孤身南下,但是现在……」

  姜泥低下头,嗯了一声,轻声道:「没关系,我没想着他会来。」

  曹长卿沉默许久,嗓音沙哑道:「陛下,若是徐凤年来,你会不会跟他走。」

  姜泥怔怔望着炉火,没有作声。

  曹长卿突然间破天荒流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怒意,「西楚遗民不曾让姜室失望寒心,你们姜室,又要置西楚於何地!」

  姜泥抬起头,纤细的眸子盛满哀伤:「棋待诏叔叔,我是女子,不是男儿,担不起这大任。这些年你也看到了。西楚,我背负不起。」

  两鬓霜白的儒士,双拳紧握,满脸痛苦地闭上眼睛。

  窗外,新年刚至,大江南北,竟又是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

  天上有雪纷纷落,落尽人间不成歌。

  往事如歌,物是人非。

  曹长卿已然酒醉。眼中景物朦胧不清。他站起来,没想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双小手扶住了他。

  一张精致的容颜近在咫尺,眼眸子里透露出清冷,长长的睫轻轻颤栗着,又有一种哀伤的感觉。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逐渐退去青涩如含苞待放的姜泥,让曹长卿的心跳震荡的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那种血往脑子里涌的感觉。

  这清冷骄傲的少女,让曹长卿不由想起了另外一个同样美丽的女子。那西楚皇後,雍华高贵的气质却有着一双清澈柔弱的眼睛,他倾尽一生去追寻的梦想。

  「西楚,已如夕阳,再不可挽回。棋待诏叔叔,还是回去吧。」少女打断了曹长卿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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