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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汽车疾驰而过,行道树的叶片被夜风吹出呼哨,机械钟的指针在书桌上沿着刻度巡逻。隔壁的方晓似乎去洗了个澡,先是水声,而后有脚步声从洗手间移动到客厅。

  顾一铭想,方晓也睡不着吗?他自己睡不着的时候会数着心跳躺在床上保持肌肉放松,不睁眼也不动弹,欺骗身体自己已经睡着。这是很有效的休息方法,就算大脑一直活跃到天亮,第二天也有足够的体力应对训练乃至于比赛。

  不过,明天他不需要训练了。

  被窝已经被偎暖,顾一铭却仍体味到初秋的凉意。一天下来,他什么都没说,也尽量什么都不去想,但顾一铭自己明白,他感到失望。

  今天他走出了训练基地,心血来潮去了安河桥,结识了方晓,遇到了一群有趣的人,听到了一场告白,还借宿在对方家里。这与他已经习惯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的,是他尽力尝试的改变。但是改变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顾一铭试图攀缘的责任感并不足以将他绑住。闭上眼之后,他看到的仍然是枪台和自己颤抖的手。

  秒针步进的响动搔刮着耳膜,顾一铭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爬起来,一件件穿好衣服外套,走出了客卧。

  方晓正靠在客厅沙发上敲电脑。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袍,双腿蜷在沙发上,从睡袍下露出脚趾。明明是高挑颀长的身材,却硬是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笔记本架在他膝盖上,页面停留在打开的工程界面。听到顾一铭开门的动静,他回过头,表情略显意外:“小顾?有什么事是我吵到你了吗?”

  顾一铭摇了摇头。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说:“我回训练基地了。”

  方晓愕然:“都这个点了小顾,你是有哪里不习惯吗?”

  顾一铭望着方晓。或许是沐浴的功效,方晓此刻已然看不出醉意,神情间只显露出些微的憔悴。那憔悴叫顾一铭心里愧疚。他相信方晓真的喜欢他,很看重他,将他招待得很好,但顾一铭的情绪并不是来自萍水相逢的善意可以轻易消弭的。他必须闭紧自己的蚌壳。顾一铭不希望伤害任何人,他只能尽力在蚌壳闭合时推开敲门的手指。

  顾一铭说:“不是的。”

  他说:“是我的问题。”

  他像挤牙膏一样憋出来了这几个字,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再憋很久,才能同方晓达成共识,可是方晓与他对视片刻,很快给出了答复:“我送你。”

  最后当然没有让方晓送。

  顾一铭本来打算打车,结果安河桥太偏僻,他一路遇到的全是渣土车,走到香山路上才打着出租,到训练基地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最近不是集训期,宿舍没有宵禁。顾一铭拿着id卡进了门禁,穿过那条凌晨时分格外寂静的长廊,每一步都仿佛有回声。

  射击队的宿舍是双人间,顾一铭的室友李叶青主项是50米自由手枪,这会儿正在意大利参加杯赛的年度总决赛。顾一铭躺进床里歇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顾一铭的微信里一般只有群消息,上次的个人对话还是祝教练点对点的训练通知。顾一铭对着一整排时间超过一个月以上的对话框看了一会儿,拇指移到最上方那个新添加的头像上,陷入了沉思。他想起离开方晓家时对方略带尴尬的神情,又想起方晓凑到自己耳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

  他感到歉疚。

  顾一铭想了很久。他在脑中翻来覆去地权衡着是非,字斟句酌地排列着词句,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表达。

  对不起。

  自驾游,什么时候?

  方晓过了一会儿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