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易散良会难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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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员眉头紧皱,直起腰,道:“行,你登记一下。”说完,他要来表格与钢笔,递进车内。

  于锦铭自然不可能填本名,但也不敢乱写,怕当场露馅。他执笔,灵光一闪,想起穆淑云有个堂哥,依稀记得叫穆源,便借了他的名字与穆家的地址,填了上去。

  警员应是不识字,看都不看,便迭起表格。

  “对了,哥,”于锦铭从怀里摸出一包烟,趁机递给那位警员。“今天是什么日子,好端端的,封城做什么?”

  “少废话!”警员大声呵斥,眼睛却滴溜溜地朝周围瞄了一圈,他见同事没往自己这边看,指尖立刻灵活地夹住对方递来的香烟,压低声音说。“这是上头的命令,我哪晓得缘由……但我听在法租界干事的兄弟说,这是要抓共党嘞。”

  于锦铭心弦一紧,脸上仍强堆着笑意。

  “您辛苦。”他殷勤地笑着,同警员点头致意后,绕开路障,发车驶出城门。眼前是一条灰白的路,雨势磅礴,轿车飞驰,有如渔船在暴雨天出航。

  不知开了多久,于锦铭突然感觉方向盘一沉,怕是车子要熄火。

  他使劲打转方向盘,轻踩油门,慢慢靠边停下。

  “怎么了?”苏青瑶立刻问。

  “可能是雨太大,把车搞熄火了,别担心。”于锦铭转头,看向苏青瑶。“你还好吗?脸色好差。”

  “我没事。”苏青瑶摇头。

  于锦铭不放心,挤进前座中央的缝隙,伸长胳膊去摸她的额头。

  “要命,”他惊呼,“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跟我说!”

  苏青瑶仍是摇头,眼神略有些迷离道:“贺医生呢?他什么时候过来?”

  于锦铭看一眼手表:“应该快了。”

  “这样不行,我得给你找个医生。”他又说。“再不济也得把药吃了。”

  “我没事,”苏青瑶重复。她嗓音似是被淋湿了,疲软一滴滴渗出来。“先等贺医生过来吧,我怕他出事,而且他也是医生。”

  于锦铭欲言又止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勉强同意。

  他转回身,后脑勺倚在软皮座椅。耳畔雨声如瀑,滚热的心也似被它浇熄,他后颈发凉,头脑晕晕涨涨,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一条玻璃缸里游动的热带鱼。想抽烟,但这不是一个抽烟的时候,于锦铭摸了下烟盒,又抬头,通过后视镜看向苏青瑶。她乌黑的鬓角靠在车窗玻璃,发呆,白的脸,黑的发,默默无言。

  于锦铭看着,心头升起一阵焦躁。

  他两手压向方向盘,心一横,道:“我记得附近有一个修道院,先带你过去,问问他们有没有退烧药。”

  说罢,他重新点火。

  车身在冷雨中不停发抖,终于,它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于锦铭猛踩油门,朝修道院驶去。

  雨幕重重。

  这般大的雨,堪比葬礼,贺常君唏嘘着,左手悄然探入内兜,握紧手枪。

  他云淡风轻地转身,帽檐压住半张脸。

  “你干什么的?”一个浑身黑色的男人追到跟前,又问了一遍。

  “路过。”

  “你是不是住这里?”

  “不、不,来替人取车。”贺常君有意将声音压低。“请问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