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寄客不知人已非
公子辞行,这里有些银锞子以备路资,希望林公子不要推迟……”她声音娇柔的说着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机械的复述苏湄的原路,想来她是不愿意让她家小姐再资助林缚返乡路资的。

  林缚乡试高中之后,林家在江宁的商行掌柜送来二十两银子以助行资,近一个月的挥霍,即使还有些剩余,也在赵能手里;这种恶仆要好好的教训,总不能在银钱支度上受他要挟。林缚也不虚伪客套,从接过银子,略有些沉手,说道:“请小蛮姑娘转告一声,林缚谢过苏小姐……”心里想苏湄不愿出来辞行,自然不会是因为她正在沐浴更衣的缘故,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继续对她心生痴想,赠送路资也是她向来对落魄文人的慷慨——林缚看着西边天际最后一抹有如少女香chún的残红,心想此时的自己可不正是落魄之极的文人?

  这会儿,“得得”马蹄声传来,十几匹高头大马踏着河堤溜跑过来,暮sè里骑客面目看不分清。转眼间便到近处,十多匹马或青或黄或花,挤在渡口岸边,苏湄侍女小蛮眼睛尖,娇声唤道:“杜大官人,今日怎么比往时早了一刻?我马上唤人将梯子放下来。”

  “路上骑了一阵快马,不觉间就早了片刻,”为首的中年人下了马,边应答苏湄侍女小蛮,边将马匹交给随从,也不等画舫上的船工将梯子放下来,纵身跳上乌蓬船头,他身手矫健,穿着青襟短袍,嘴chún留着短髭,下颔无须,正是江宁大商人、庆丰行的大财东杜荣,杜荣跳上船才看到林缚站在船头,颇为惊讶的问道,“林公子今天总算是出来露面了!怎么,也要上舫听听苏姑娘的曲子?”往怀里一摸,又摊开手说道,“没有碎银子送你,林公子手脚便捷,还是爬到船顶上听曲子吧,小心别再跌进水里去……”哈哈大笑就搭手纵身跳上画舫。

  苏湄为赈灾在这里停船献艺立了个规矩,上舫钱就要十两银子,之后的打赏钱随意。

  林缚考中秀才后,每月才能从族里领六钱银子的月钱,十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笔巨资,像画舫上的船工,辛苦一年才有三四两银子、三四千钱的收入。

  林缚手里的锦帕小包袱略有些沉手,差不多有十两银子,他脸皮再厚,难道能拿苏湄赠送的路资当上舫钱不成?

  苏湄侍女小蛮跟在杜荣身后讨好的说道:“杜大官人不知道,林公子刚刚说了明早就要离开白沙县,我家姑娘送了些银锞子给他当路资呢……”

  “苏小姐理这么个废物做什么?”

  杜荣有压着嗓子,声音还是清楚的传进林缚的耳中。苏湄侍女小蛮偏偏还回头看了林缚一眼;赵能这时候就像是杜荣帮他解了气似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眼跟不屑来。

  傅青河正领着两名徒弟指挥船工将画舫两壁挑檐下的灯笼点起来,杜荣朝他拱了拱手,说道:“傅爷在忙……”傅青河对杜荣没什么好感,冷淡的点点头算是招呼,杜荣的刻薄话他也只当作没有听见。

  杜荣平时接人待客都极尽豪气,是江宁、维扬两地有名的豪商,也许是林缚对苏湄死缠烂打让他心里厌恶才会刻薄相待。

  换作以前,林缚即使生性懦弱不敢反chún相讥,也会觉得羞辱难堪,这时的他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冷静的盯着跳上画舫的杜荣后背看了一眼,又看向那些个留在岸上的杜荣随从。十多名汉子都穿着短装便靴,腰间或刀或剑,都有武器,有人将马系到岸柳上,有人跟近岸的船家商议到船上借地歇脚;还有个汉子蹲到水边捧水洗脸,林缚赫然看见他的衣襟翻起来露出里面皮甲的一角来,心里一惊:维扬府境内还算太平,就算偶有匪患,杜荣跑过来听着曲,护从也不需要衣不解甲、严阵以待吧?

  这些年来,各地匪患严重,商旅私募护卫,虽说与朝廷制度相违背,各地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地方上的豪族甚至借口匪患结寨组织私兵,也不见朝廷能够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