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4
  房间的药味很重,白守说的那个丫鬟还侧卧睡在弘晖的床边,她的眼帘暗青,显然是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所致。

  砌玉轻轻走过去,没惊醒那个小丫鬟,倒是床上的那位颤颤巍巍睁开了眼。

  八岁大的孩子,人很瘦,世人常说骨瘦如柴,可他却连柴都不如。脸色也很白,很凄惨的白,病痛甚至让他连睁眼都困难。

  砌玉忽然想起以前看的那些小说词句,苍白的文字让她落泪,亲眼所见却让她心都在莫名抽缩。

  “帮她……”弘晖半睁着眼,他手还不能动弹,只能艰难地看看床边的衣衫和沉睡中有些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话没说全,但砌玉懂他的意思。轻轻帮丫鬟盖上一件衣衫,她转头,便对上一双无欲无求的眼眸,不是很明亮的一双眼,却带着柔和的温暖。

  那样的温暖让砌玉心中一动,她不觉伸手抱住这个孩子,不为以前看小说堆积的感情,也不为他曾经是李怀弟弟的爱屋及乌,她只是单纯地想抱抱这个被病痛折磨成这般却依然有着一双温和眼眸孩子。

  弘晖并没拒绝这个陌生的怀抱,他这些日子虽然一直昏迷,但部分时候意识还有些清晰。

  昨儿那拉氏来看他,说过冲喜的事。他人小,对冲喜这事没概念,可知母莫若子,那拉氏言语里透露出的信息,明显是希望人家小姑娘为他挡灾,甚至还希望让其在自己熬不过去后陪葬。

  他这个年纪虽然还没机会读太多圣贤书,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所以他本能要拒绝,只是那时候无论他怎么睁眼,都未果,更别提说话。

  后来他因为着急,意识变的模糊起来,直至彻底昏迷。

  再次醒来,他便看见床前一身鲜红嫁衣的砌玉,明白这事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媳妇穿着鲜红嫁衣也难掩的苍白脸色,又见她突然抱着自己,弘晖不得不误以为砌玉是在害怕自己死后,她得跟着陪葬。

  “别怕,我……没事。”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

  孩子温软的嗓音明明很虚弱,很没说服力,但砌玉却深信不疑,这种信任也许只是一些爱屋及乌的偏爱,可那又怎样,比起盲目地偏爱,一个不畏生死,却懂得珍视他人的孩子,更值得尊重和信任。

  “你说,我便信!”

  砌玉说的很是斩钉截铁,让弘晖一愣。其实这话他曾经说过很多次,对那拉氏说,对东菱说,只是每次都让两人忍不住落泪,她们不信,这认知很打击他。

  后来他不再说这话,可那拉氏还是哭,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说她还哭,只到他彻底昏迷,他突然就明白了。

  她们哭,不是因为他说了那句话,而是她们觉得他本身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一刻,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

  而现在,砌玉不容置疑的信任,就像是一滴水洒在干枯多年的土地。虽然只有一滴,却让弘晖觉得他的坚持还有希望。

  他,不是一个人在坚持,还有人相信他会没事。

  “睡吧,等明儿天亮,你醒了,便会没事了。”砌玉把怀里的弘晖轻轻放回床上躺好,为他盖好被子,握着他一只手,像是对待大人般,给予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

  弘晖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过了会儿,他艰难地侧过身,然后他哭了,那些怕自家阿玛额娘难过而压抑的彷徨和无助,皆化作眼泪流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就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