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密谋(下)
  眼见穆皇后神色不对, 郑唯悯也不免皱眉,他自诩还是颇见识不凡的, 胸中到底有一些“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先进理念,定一定神,就打算抛开性别差异,从王徽本人的能力、性格、功劳和忠义等方面向母亲充分阐释一下为何此人不可能谋逆。

  却不料穆皇后一摆手, 道:“我知道你要与我说什么,你大可不必费那唇舌劝我, 只我是你亲娘, 是中宫,是国母, 事关江山社稷,若我一丝把握都没有,便算我视燕云一系为眼中钉, 又如何敢信口开河污蔑重臣?”

  郑唯悯一顿, 猛地抬头看过去, 睁大眼睛, “母后是说……”

  由于儿子是这样的性子, 故而东宫大部分水面之下的力量都是掌握在穆皇后手里的,詹事府则收归在梁璞手中, 散布在各地的情报网,汇总上来, 自然也要报到中宫那里知晓, 然而眼见儿子瞪着一双大眼直愣愣看她, 眼瞅快四十了还这样天真……穆皇后真是悔青了肠子,悔不该把儿子教成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不然,若早早把东宫和詹事府都交到儿子手上,眼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么个被动的局面。

  然而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穆皇后抚一抚额角,叹道:“东宫和詹事府自有耳目,广布天下,历代后族也掌有缇骑,这你是知道的吧?”

  郑唯悯点头,“儿子知道。”

  自从燕云崛起之后,这几年来,詹事府在梁璞的指挥下就一直在暗中搜罗北地的消息,而去年年底穆皇后解禁之后,就把这部分工作接了好些过来,对于北地的军、政、经大略情况,她已看了太多情报,明的暗的,虽不说倒背如流,至少也是熟记在心,此刻与儿子说起来,更是一点壳都不卡。

  “……二十四年破了王庭之后,就到了四十万,两年后攻破上京,北地驻军更是到了八十万之众,全都握在她一个人手里!二十五年六月份黄河水患,她和那万孝箐狼狈为奸,不知用了什么阴私手段,竟把关邕满门送进了天牢,反倒把个宋清河保着坐上了蓟鲁总督的位子,好么,这一下,蓟鲁也算是燕云的后花园了!这还不算,整个北地采矿、冶铁、铸兵、办学,她可有一样给朝廷如数报上来过?蓄养私军,拥兵自重,还挖私矿,自己开炉造兵器,这好在是兴起来没有几年,若是多纵她些时日,只怕连银钱也能自己铸了,官盐也不用吃了!”

  穆皇后越说越气,一时咳嗽起来,郑唯悯连忙起身,伺候着母后喝下一盏清水,这才消停些。

  郑唯悯虽说是个目下无尘的性子,却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名利场上打滚的人,也不可能一丝烟火气不沾,听了穆皇后这番话,心下自然骇异非常,却到底还保持着清明,只道:“父皇命诸皇子在京期间,至六部暂领事宜,二弟领了礼部,三弟领了工部,儿子则领了户部,这每年各地缴的税务银子,来年的水利、工造、军饷之类预算,无不要报到户部衙门,说来曹尚书都占不了先,这第一个过目的,还是儿子。北地占地颇广,涵燕云、雁门、河套诸地,在渊每年缴的税银、上报的各项收支预算,俱都合理,并无可疑之处,驻军也远没有八十万那么多,顶多二十万罢了。至于几座矿场,在渊早几年也都报了上来,户部已是批了,这几年每年也都有收成缴回京来,数目都是不差的。”

  郑唯悯一直以来都崇敬燕云王武勋盖世、为国为民,对于燕云一地的事务自然也就格外上心,故而对这些东西记得也都清楚,当下就同穆皇后细细说起燕云各地的兵务、农商和矿业来,末了加一句,“……母后既说燕云之地实情同户部所录有天壤之别,儿子却要问一句,可有确凿证据?若真有铁证,这就是瞒报、贪墨、欺君、谋逆,数罪并罚,只怕燕云王十族都不够诛的,到时金陵必是一番腥风血雨,柔然灭国不久,余孽尚存,除去燕云王,朝中并无出色将领,若战火重燃,则家国危矣……母后可千万要慎重,莫要为别有用心之人所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