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归于尘土
  余至瑶又笑又哭,可是笑过哭过之后,也就算了。

  他找了个信封,把假遗嘱装进去封起来,又上楼去了书房,找到余朝政的印章,在封口上盖了印记。

  这时已经到了凌晨时分。余至瑶把信封放在写字台上,然后扭头望向写字台后的大沙发椅。那是余朝政常坐的位子,当然,自从余朝政病倒之后,沙发椅便空置下来了。

  何殿英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歪着脑袋凝视余至瑶:“接下来怎么办?我找陈律师去?”

  余至瑶没理会,径自迈步绕过了写字台。小心翼翼的弯腰在沙发椅上坐下去,他抬头面对着何殿英,忽然笑了一下:“这里坐着很舒服。”

  何殿英也笑了,把信封拿起来揣进怀里:“你家老爷子的东西都是好的,一把椅子也能让你舒服!就是陈律师吧,那人百分之百听我的话,绝对不会出纰漏,和你家老爷子也有交情。”

  余至瑶把两边手肘架在台面上,心不在焉的对着桌面答道:“好。”

  何殿英见了他这个魂飞天外的模样,忍不住单手撑住写字台,轻轻巧巧的抬腿跳了上去。走兽似的四脚着地爬到对方面前,他抬手一拍余至瑶的面颊:“二爷,清醒清醒,别这么梦游似的。你知不知道,你熬出头了?”

  余至瑶把手抚上何殿英的后脖颈,然后和他额头相抵,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小薄荷,人生如梦。”

  何殿英笑着骂了一句:“他妈的我有名有姓,你就不能换个叫法?小薄荷小薄荷,喊声何老板不行吗?”

  余至瑶抬头直视了他的眼睛,神情是一种认真的试探:“殿英?”

  然后不等何殿英回答,他自己先皱着眉毛摇头了:“不好,真肉麻。”

  何殿英一翻身坐在写字台上,两条腿伸出很长,一点规矩也不讲。低头思索了一瞬,他转脸对着余至瑶一笑:“是挺肉麻。”

  黎明之前,总是特别的黑暗。书房内灯光昏黄,窗外则是一片墨染,余至瑶垂下眼帘,看到了绛红台面上的一只白手。

  何殿英总是这样没血色,一只手也能让人感到心惊突兀。余至瑶盯着他的手,良久过后,忽然站起来说道:“小薄荷,下去!”

  何殿英莫名其妙的溜下了写字台:“怎么?不让我坐?”

  余至瑶没有回答。他当然不是舍不得一张半旧的写字台。绛红桌面像一泊不新鲜的血,他是不想看到苍白的何殿英坐在上面。

  何殿英拍拍屁股,上下又看了余至瑶两眼:“收一收你这怪脾气吧!除了我,谁还能这么惯着你?少爷的性子奴才的命,我看你家老爷子对你打的还少!”

  余至瑶猛然抬头,一张脸登时就沉下来了:“你说什么?”

  何殿英迈步走向门口:“我说我找陈律师去,有问题吗?”

  天明时分,余公馆传出了余朝政的死讯。

  猝死,死因如果不是脑充血,就必定是心肌梗死。公馆内的仆人得了自由,很识相的各忙各的。

  余朝政在十年前就给自己定下了一副金丝楠的棺材,棺材当时的价格不算高,他认为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又因为先前闹过一次中风病危,所以寿衣也是现成的,翻出来就能穿。

  给余朝政擦身的人是哑巴。余朝政毕竟是颈骨断了,不得好死,而余至瑶虽然不怕旁人闹事,可是能够避免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为好。哑巴胆子大,让他去他就去。一脸坦然的摆弄着余朝政的尸首,他是真的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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