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灯塔(六)
  “从前有对伉俪。男的是落魄国师,走了一千里路,流放苗岭,遇到山崩,押送他的人都死了,他自个儿回头土脸地跑进寨子里。女的是个苗寨姑娘,大桶饮白酒,赤脚挂铃铛,脖子上环着一尾银白小蛇的姑娘。”

  丹东布满皱纹的嘴角漫出淡淡的笑意:“男的没进过寨子,但他为人疏狂;女的没出过寨子,但生性豪放,互相看对了眼,也别管是不是异乡人,倒酒一杯,手挽手拜了天地,结为夫妻也。现在想来,真是天生一对。”

  王娟四探无路,肺里像刀割似的,眼泪都下来了,体力和心力早就到了极限,幸好丹东要说的话吊住了她,但丹东讲话像老僧念经,时有时无,平板无波。她喘着气催促道:“这两人和老祖有什么关系?”

  “你且听我说下去。”

  “好吧。”

  丹东一把骨头缩在打满补丁的道袍里,竟然越来越没有重量,王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感知麻痹,不由得惊恐起来,刚要转头,丹东瘦长的手指摸在她的发顶,像仙人抚着幼童一般,奇迹般地制止了她。

  “两人定居于古寨,相濡以沫,日子过得自由安稳。在山间渔樵两年,姑娘怀有一子,于是国师给她做了小浴桶,小木马,还走山路请银匠打了精致的银锁,天降横祸。”

  “原本的政敌不知从何得知国师没有死于严寒,而是藏身于此,着人带刀柄强弩,埋伏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丹东微微一顿,嘴角的兴味显得很冷漠,“小娟,你猜如何。”

  王娟想了想:“国师可是个好人?”

  丹东眼瞎耳背,迟钝地反应了片刻,呵呵笑起来:“若按心怀天下,爱国爱民来说,是个大大的好人。”

  王娟点了点头:“那,那我猜他、他受老天庇佑,只受了点轻伤,逃过一劫。”

  丹东听闻,大笑起来,笑声在山间传出回响,王娟吓得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老天?老天难道能比强弩可靠?当夜,他就成了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王娟很失望,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的结局,加上雪上加霜的境况,让她失落得低下头,一脚一脚埋在雪里,“那他未出世的孩子,还有他老婆,真可怜。”

  “不错。当夜姑娘艰难地给她丈夫收了尸,摆在家里的床上,他身上全是血洞,死不瞑目,身上血已流干了,再流不出血来。姑娘守着他悲恸欲绝,三日夜滴米未进。”

  “是该伤心一会儿的。”王娟叹气。

  “可不止一会儿。”丹东一双瞎眼不知看向何方,“这寨子里的人,从未到过外面,看待事情十分偏执。寨中的勇士千百年受万民跪拜,寨中的罪人子子孙孙丢进蛇窟里活活咬死。这姑娘的爱恨,也如同瓶子里的酒一样浓烈。”

  “寨中隐居于深山的大巫,一直有七日之内活死人的传说,但也只是传说。姑娘实在舍不得她的丈夫,于是,第四天,她清洗了国师的尸体,用植物编织成毯,小心翼翼将他层层裹起,中间塞进防腐的草药,将他捆成了一个包裹,背在背上,去爬大山找巫医。”

  丹东伸手接住飘落在掌心中的一片六角冰花,看着他消弭在暗沉的手掌:”当时,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那她找到了吗?”

  “爬山的过程中,她小产了,落地的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啊……”

  “失去唯一的孩子,令她极端暴躁,手指苍天咒骂,几欲癫狂,她用双手将地上那团血肉捧起,装进原本承装咸菜的陶罐里,搂进棉衣里,一家三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