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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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

  “臣对陛下妄议王右军,使得陛下临写此等丧乱之辞,岂不罪哉!”

  原来就在几天前,武元衡随口向皇帝提起从日本使节那里听来的逸事。说是现今日本国的嵯峨天皇极爱大唐书法,还学本朝太宗皇帝推崇王羲之,挖空心思收集王羲之的墨宝。可是王羲之的真迹早在太宗时期就被大唐皇室搜罗殆尽了,嵯峨天皇只能收藏到摹帖,也足令其欢喜非常。迄今为止,天皇在所有藏品中最引为自豪的就是将《丧乱》、《二谢》和《得示》三帖摹于一幅的尺牍,视为传世之珍品。嵯峨天皇甚至夸口说,此三帖真迹失传,即便大唐皇室也拿不出能与之相比的摹本了。

  因为武元衡知道三帖的真迹均藏于大明宫中,所以把这事当作笑谈说给皇帝听。不料皇帝却上了心。

  “宰相言过了。”李纯道,“是朕自己愿临此帖。”

  武元衡若有所思地望着皇帝。由于太宗皇帝至爱王羲之,李唐皇族几乎人人摹写王羲之的书法。太宗、高宗,乃至则天皇后都写得一手极得王羲之神韵的飞白行书。玄宗皇帝虽然擅楷书多于行草,其行书运笔也像直接从《怀仁集王羲之圣教序》里抠出来的。但安史之乱后,皇帝们面对山河破碎、皇权式微,对书法失去了曾经的热忱,不愿再多花jīng力研习王羲之。当今圣上的父皇顺宗皇帝虽写得一笔好字,却是以古朴端庄为特sè的隶书。似乎随着国运的逆转,大唐的皇帝就再也写不出那种挥洒自如、遒劲健美的气韵了。

  “相较《兰亭序》,朕更爱此帖。”李纯又说。

  “为什么?”

  “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丧乱帖》的形与意都更合朕心。”顿了顿,李纯补充道,“朕记得先皇说过,《兰亭序》太完美了,不像是真的。”

  武元衡听得一愣。顺宗皇帝在书法上极有天赋,却放弃李唐皇室历来最看重的王羲之行书,而转攻在本朝相对冷门的隶书,原因竟然是“太完美而不真实”吗?武元衡感到难以置信,追求完美近乎神化的太宗皇帝的后代,会以这个理由否定被誉为“千古一帖”的《兰亭序》。

  宰相陷入沉思,皇帝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说多了,便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了。爱卿看看这个吧。”

  他亲手移开自己的那堆书法作品,昨夜司天台监送来的星图显露出来。

  武元衡认真地端详起星图。皇帝察言观sè,却见宰相神态自若,比刚才谈起《兰亭序》时镇定多了,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每次遇到巨大困境,只要看到宰相这副xiōng有成竹的样子,皇帝的焦虑就会跟着平息下来。

  武元衡看完了,淡淡地道:“有长星于太微,尾至轩辕——陛下就是因此而烦恼吗?”

  “朕不应该烦恼吗?”皇帝反问。

  宰相答非所问:“此乃极凶之天象。但出此象,社稷堪危。”

  皇帝愣了愣,终于爆发了,“是的,朕烦恼,烦恼得彻夜无眠!爱卿和朕一样清楚,淮西之战陷入僵局,久拖不决。吴元济那种宵小之辈,朝廷十多万大军竟然拿他没办法。除了淮西,河北三藩中的成德王承宗、平卢李师道,一个阳奉yīn违,一个坐等渔利,俱是朕的心腹之患。可是朝中那帮家伙呢?天天吵嚷着要朕收兵收兵!在他们看来,朕决意削藩,其实是在拿社稷安危和百姓福祉为代价,打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仗!似乎朕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在他们眼中就快等同于昏君了!……偏偏此时又出这等天象,难道真的连天也不愿助朕吗?”

  宰相保持沉默。

  皇帝喃喃地道:“爱卿,昨夜朕在此殿上似睡非睡,有一刻仿佛深陷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