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sp; 果不其然,当他们走了数里路后,前方出现了一头驴子。那个晃晃悠悠地骑在驴背上的,不正是崔郎中吗?

  韩湘连忙催马赶上去,笑着招呼:“我刚才还在和静娘讲,这回可把崔郎中给落下了,哪里知道你竟然先出发了。”

  崔淼骑在灰毛驴上,一边潇洒地左顾右盼,一边笑答:“崔某并未提前启程啊,只不过在下的这匹坐骑脚程略快,不多时便赶过你们了。”

  “崔郎中开玩笑了,我们一路都未见到你,你怎么赶过我们的?”

  这时裴玄静的马车也赶上来了,正和崔淼并排。艳阳隔着树荫照下来,崔淼的脸上覆满yīn影,显得一双眼睛更加清冽如深潭。他就用这双妙目看着裴玄静,笑意盈盈地说:“韩兄难道没有听说过,张果老的白驴可以日行数万里?我这头驴子虽然没那么神奇,日行千里还是没问题的。刚刚嘛……我是从你们的头顶飞过去的。”

  裴玄静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发现了,只要自己在场,崔淼不论和任何人说话,其实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哪怕是驴子会飞这么扯淡的话。

  韩湘说:“张果老可是鄙人的道友。据我所知,人家果老的是一只纸驴,平常折起来置于袋中。若需要时,则以冰噀之,还成驴矣。崔兄难道也有这等神通不成?”

  “神通无处不在。”崔淼一本正经地回答,“韩兄是好道之人,岂能连这都不懂?”

  韩湘哈哈大笑:“崔郎中还真是无所不知,当郎中实在太屈才了。我看你这个郎中啊,根本就是冒充的!”

  崔淼毫不示弱,“韩兄自称以仙道为志,我看也都是假的!”

  谈笑之间,二人皆锋芒毕露。

  崔淼的驴子到底走得慢,几句话的工夫,裴玄静一行已经超过了他。

  韩湘回首道:“我等俗人先行一步了。崔兄自便,还等着看您腾云驾雾,哦不,是腾云驾驴——”

  崔淼在驴背上微笑拱手。

  裴玄静不再回顾张望,但崔淼的吟诗声追上来,在她的车厢中久久萦绕。

  他吟的是:“斓斒洛水梦,徒留七步文。”仍然是武元衡用盐写在黑布上的一句。

  午时刚过,裴玄静他们在官道旁的茶摊里暂歇。韩湘要了茶、酒和简单的饭菜。他虽嗜饮,却一点不碰荤腥,只吃素菜和水果。

  畅饮几杯后,韩湘笑道:“这个崔郎中念的诗怎么都有些怪,是他自己作的吗?”

  “不知道。”裴玄静答得心虚,“我怎么会知道。”

  “什么洛水梦,什么七步诗的,用典乱七八糟。”

  “哪里乱了?”

  韩湘道:“前一句‘斓斒洛水梦’,应该指的是曹植爱甄妃想娶她,结果却被兄长曹丕抢了先。后来甄妃死了,曹植觐见曹丕时,曹丕拿出甄妃用过的金缕玉带枕给他看,曹植睹物思人,伤心痛哭不止。曹丕之子曹叡见叔叔实在想念甄妃,便干脆将枕头送给了他。曹植带着枕头返回封地,路过洛水时梦见甄妃前来幽会,有感而发,写成千古绝唱《感甄赋》。曹叡登基后,忆及此事,又将《感甄赋》改名为。得以流传至今。”

  说到这里,韩湘看着裴玄静,意味深长地道:“单看这一句,仿佛是在诉说爱而不得之憾。”

  裴玄静垂眸,避开韩湘的目光,少顷方道:“……但后一句就不是了。”

  “对。后一句‘徒留七步文’,用了曹丕bī迫曹植七步成诗的典故。虽然讲的仍然是曹氏兄弟的往事,却变成讽喻为了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