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乍一眼看去,的确不能断定那人是死是活。

  苍白的容颜像结满冰霜的湖面,似乎一触即碎,连嘴chún都是雪白的,整张脸上仅剩的颜sè,是两道黑sè的长眉,还在顽强诉说着诗人最后的愁思。

  这是他吗?裴玄静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她俯下身去,竭力想从这张脸上寻找到记忆里的模样。

  “长吉……”她试探地唤了一声,满心期待他能睁开眼睛。她觉得,只要能够再看到他的目光,一切便会恢复原样。世界将回到最初的那一刻:旭日初升、婴儿首啼、春花绽放、爱人定情。还有一大把美好的时光等在前面,总之,什么都还来得及。

  长吉,我来了,我终于赶到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裴玄静把脸贴到他的xiōng前,想听一听那搏动的声音。

  “我哥睡了,你不要吵他。”突然有人将裴玄静从榻前推开,动作十分鲁莽,裴玄静没有防备,竟被一下推倒在地。

  “你干什么!”禾娘冲那人喝道。

  领他们过来的男孩忙说:“他是李家二郎,长吉的弟弟,叫李弥。”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毛病的,你们别理他。”

  裴玄静也看出来了,李弥和当年的李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确是兄弟无疑。李弥大概十五六岁,外形瘦弱,眼神呆滞。本来一直安静地守在哥哥的榻前,现在将裴玄静推到一边,就又坐回到原先的位置,垂头长跪,当别人都不存在。

  门外有人在问:“是长吉家来亲戚了吗?”

  “娘!”男孩子跑出去,牵进一个中年农妇来。农妇颇有眼sè,见屋里多了两名陌生的女子,立刻揣摩出裴玄静为主,便招呼道:“娘子好,你是长吉的什么人啊?”

  这一次裴玄静没有迟疑,脱口而出:“我是李长吉的娘子,您是?”

  农妇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我的家在村头,娘家姓郑。你……你真是长吉的娘子?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

  “我是。”裴玄静再次肯定,“郑大娘,谢谢您一直照顾……长吉他们。”

  “哎呀,这话怎么说的。兄弟俩命苦啊,乡里乡亲的当然要多照顾些。我说娘子啊,你怎么不早点来?长吉他病了好久,都快不行了,我真担心他过不了……”郑氏一边唠叨着一边来到榻前,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啊!……这!?”她脸sè煞白地转过身来,看着裴玄静,好似在问,你也看见了?

  裴玄静点了点头:“长吉,他再不用受苦了。”很奇怪,她说出这句话时异常平静,心里只有一阵钝钝麻麻的感觉,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痛,眼眶也很干涩。

  一切都完了。她的爱情、责任和信念,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了。

  郑氏奇怪地端详着裴玄静,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叹息:“娘子啊,你要是早些来就好了。”两行泪水应声落下。

  已经过了晌午。

  郑氏带来拌了马齿苋的菜粥,就摆在屋外的一个大树桩上。她让两个孩子、禾娘带上李弥一起吃饭。李弥倒很听郑氏的话,乖乖地跟出去了。

  支开了这些人,裴玄静便央求郑氏说一说长吉最后的光景。

  郑氏擦了擦眼泪,看着院子里李弥的背影——要么就从这苦命的孩子说起吧。

  李弥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得病前比哥哥李贺还要聪明,病后就变得呆头呆脑,长到现在十八岁了,心智还如同几岁的儿童一般,生活勉强能够自理。兄弟俩的父亲早逝,前几年母亲又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