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绍兴九年夏末,楚州。

  蝉噪鸟飞,雨后初晴。

  韩世忠一身便装,正坐在厅中饮茶。忽有家仆来在近前,行礼报道:「老爷,府门外有一个带着幼童的妇人求见。」

  韩世忠啜了口茶,手托茶盏问道:「可曾问了姓名与缘由么?」

  家仆答道:「那妇人似乎是个哑的,只是比手画脚,难通其意。那幼童一副伶俐模样,说是从北地来,姓折。也不知是真是假!」

  韩世忠闻听家仆之言,手一抖,将茶水洒了大半在身上。霍地起身,便往厅外冲去。行之未远,又倏地停步,吩咐道:「速速去请佟老爷子!」家仆见一向持重的家主如此激动,骇了一跳,不迭应声,飞奔而去。

  韩世忠三步并做两步,急急来在府门前,只见门廊上站着一妇一童,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妇人见韩世忠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晶莹欲滴,顿了顿,又伸手拉那幼童跪倒。幼童跪在地上、抬着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韩世忠仔细打量,丝毫无惧。韩世忠见妇人不是巧云,怔在当场,转眼又见那小童眉清目秀、神采丰逸,不由脱口赞道:「好俊的童子!」

  那幼童见他夸赞,嘻嘻一笑,将胸一挺,回敬道:「好英武的大汉!」

  韩世忠见幼童有趣,伸手将他扶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幼童清脆道:「折念云。」

  韩世忠闻声心头一颤,又将妇人扶起,问道:「你是何人?」

  妇人起身,敛祍又向韩世忠行了一礼,才转对折念云比划了几个手势。幼童看了,对韩世忠道:「我娘说,她是折念,不是,是折……灵巧……哦,折灵的……折灵的……娘,你今天的话好难懂,你说切什么?是切石么?」

  韩世忠浑身一震,一把抓住晓月的手臂,急切道:「折翎兄弟现在何处?他……他可是尚在人世?」忽觉不妥,忙松了手,续问道:「巧云妹子现下又是如何?折念云……折念云……」

  晓月拭泪,继续向折念云比划。折念云道:「我娘说,八年前在山砦,小姐为了帮将军杀金狗,自尽死了。将军后来杀了很多金狗,也死了。」

  韩世忠长叹一声,流下两行英雄热泪。正欲再问,身后忽有一苍老声音悲切道:「小翎战死了?那……那我儿佟仲……」

  晓月闻声,只饮泣不答。佟继宗嘿然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喃喃中却是老泪纵横。韩世忠恐他年迈体弱,忙上前扶住,将晓月母子让进府内,使人安排沐浴更衣、准备饭食。饭罢,韩世忠和佟继宗又将旧事细细问起。府中只有折念云通手语,却又语句匮乏,词不达意。韩佟二人半听半猜,方才将整个战事及往后故事拼凑清楚。

  原来那日折翎身死、宋军屠砦时,王三违逆军令将晓月救下,带着她逃离远走。王三无处安置晓月,只得将她带在身边,于北方奔走,组织义军抗金,折念云亦在奔走中出生。去岁,义军兵败,大营被金兵攻破,王三与晓月母子离散。晓月走投无路,想起韩世忠曾与折翎相交莫逆,故携子一路乞讨来投。

  韩佟二人得闻折翎在砦中抗金之事,皆感慨不已。折念云亦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起此事,又听知了自己身世及父亲亡故之讯,数度扑在母亲怀里痛哭,晓月更是哭成了泪人,厅内一时愁云惨淡。

  佟继宗将折念云搂在怀中,细细端详,见他眉宇之间颇似折翎,老怀安慰。给他拭了拭泪,问道:「念云,你爹爹是爷爷看着长大的,不是亲子胜似亲子。从今往后,你就和爷爷住在一起,爷爷教你习武识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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