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暖
  连绵秋雨整整下了四五日。那日师父说,“明晚后山,师父等你。”

  云端没有去,睁眼到天亮。

  那一夜,师父寒雨染双眉,触目满凄凉。

  成亲的喜帖是端端送回山上的,师父、师伯还有师尊。

  银线勾勒的喜字衬托在喜庆的艳红上,这两种颜色,原来也可以这么刺眼。师父没有接,他背着身,临窗远眺,只留云端一个人捏着喜帖站在他身后。

  端端是什么时候走的,师父并没有注意。一场秋雨一场寒,山上寒风起,吹落了帖子。落在地上一张一合,师父转身时看见“沉璧、云端”两个人的名字,“良月初六”。再一次开合,他看见的是“敬备喜宴”,喜帖被翻了一个个儿,被风拖拽着撞在了桌角上,再一次被掀开,露出“恭请青云子师父”的末句。

  成亲那日师父到场了,师伯没有到,他还在外,尚舍不得回来。

  红男绿女,钗钿礼衣,金银琉璃饰。

  “一拜天地——”

  新人对着天地间的香案下拜....

  “二拜高堂——”

  沉璧的父母一起受了新人一拜....

  “夫妻对拜——”

  师父亲眼看着她与另外一个人,缓缓下拜。听说,只有拜堂叩首过的夫妻,才算是被月老真正的牵了红线绑在一起。将来,不管他们中的哪一个先下了黄泉,始终有这根红线牵着,到了奈何桥她(他)便走不远了,另一个下来的时候就会寻到他(她),来生还做夫妻....

  她跪在裹了红绸的蒲坦上,小小的肩头,才十六岁。可是,三拜之后,从此她便挽起了头发,成了别人的妻子。

  在声浪起伏中,着大红礼服的沉璧将她牵进了洞房中。众人哄笑跟着去瞧热闹,大厅外还剩下几个小孩子争着抢着捡地上的糖瓜儿。

  从门外到院中,铺了一层红红的鞭炮碎屑。远的近的笑声,统统涌进耳中,云端的父亲劝着渺修师父吃茶。可他怎么就忽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呢?

  就像是正在做一场梦,明明身临其境,却距离他遥远而虚无。

  就连眼前的云老,都像是千里之外的一个人。师父脑中微恍,看这满堂宾客,还有穿梭其间的仆婢,他竟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在他面前拜天拜地的女子是谁?

  入洞/房的又是谁?

  喉间腥气上涌,脸色白如衣袍。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出嫁了,而他却被当做长辈请来吃席。

  师父含笑,笑得讽刺,一杯酒入腹,血腥味压回了胸腔里。

  沉璧是新郎君,自然要出来招待宾客。年轻有为,二十余岁便成了一方首富,今日自当也是宾朋满座。往日饮酒那是应酬,今日当真是实打实的高兴。沉璧是个内藏锋芒的人,平常时候也不太敢有人灌他酒,但今日不同,年轻的公子们爱闹腾,一群人围着他,喝了这杯饮那杯。

  师父与云父坐在一处,独自饮酒,笙箫鼓乐,觥筹交错,人影憧憧,那些喧闹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入他耳。

  新房里端端坐着等了好久,头顶重冠,脖子都酸了,捏脖子捏了好几次。

  等到酒阑人醉,房门轻响,新娘子心跳错了一拍。沉璧回头关上房门,脚步微重,今儿着实喝的有些多,但也不至于影响洞/房。他站在房中央却不肯往前走了,双眼迷离的看着偌大的喜床上坐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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