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宣政
  太平偕同薛绍一起,踏进了积灰已久的麟德殿里。

  麟德殿惯常是用来设宴、款待外国使臣的,自从上回高宗拒受吐火罗金衣之后,麟德殿就一直闲置着,很久没有开放了,平时也只有几个粗使宫女在洒扫。此时公主和驸马过来,不免让殿中留守的那几位宫娥战战兢兢,生怕服侍不好,惹得这位素来受宠的公主不快。

  太平随意拣了一张案几,拉薛绍坐下,然后对宫娥们挥了挥手,道:“你们随意就是。”

  薛绍被太平抓着手,骤然身体一僵。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给自己听,公主是他的新婚妻子,她想要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渐渐地,他不再那么僵硬,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

  “公主!公主!”

  外间忽然跑进来一个宦官,满头大汗地喊着公主,又气喘吁吁地在太平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平闻言,脸色大变,霍地站了起来。

  薛绍抬起头望她,不明所以。

  太平此时却无暇顾及薛绍,而是抓着宦官的衣袖,连声问道:“你方才所言当真?阿娘要将贤哥哥推出去斩首?”

  宦官拼命点头,一叠声地说道:“求公主速去宣政殿!”

  太平慢慢松开了宦官的衣袖,皱着眉头,长久不语。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太子李贤被废之后,要等到年底才会被流放巴蜀。眼下正值初秋,就算阿娘有心要做什么,也……

  不,不行,莫要心存侥幸。

  太平低声嘱咐薛绍在此地等候,然后匆匆跟着那位宦官,往宣政殿中赶去。此时不过巳时二刻,今日又没有大朝会,阿娘应该会在宣政殿中,和诸位朝臣商议要事,她需得再快些……太平留意到,从麟德殿到宣政殿,路边的宫娥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无论是洒扫宫道的还是修建花木的,都像被毒哑了似的默不作声。

  等靠近宣政殿时,她清晰地听见了里面传出的斥责声:

  “前太子洗马刘讷言已遭流放,前太子左庶子张大安也已遭贬谪。你们一个两个地阻拦我处置前太子,莫非也要阿附李贤、图谋叛逆不成!裴炎,你说!”

  她又听见有人惊惶地唤了一声阿娘,紧接着又传来了武后骤然拔高的声音:“你身为东宫太子,竟然像他们一样……什么?方才你命人去请了太平?放肆!真是放肆!李哲你……”

  太平定了定神,阻止了宫人们问安的声音,径自走入殿中,出声打断了武后的责骂。

  “儿叩见天后殿下,天后殿下万安。”

  她上前两步,长袖一敛,跪在珠帘之外,又一字一顿地说道,“妹令月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天后凤体贵重,莫要骤然动怒,动了肝火。”

  太平抬起头,目光穿透疏疏的珠帘,望向殿中高高在上的皇后武则天。

  武后一身未褪的朝服,目光冰冷,正逐一扫过眼前的朝臣,也略略扫过了太平几眼;太子李哲跪在武后脚边,正低声哀求着什么;方才那位带她前来的宦官,已经缩在了武后的脚边瑟瑟发抖,连声告罪。

  武后冷冷地开口说道:“噢,是太平。”

  太平心中清楚,今天这件事情,本不该由她来插手;方才去麟德殿请她前来的那位宦官,应该是太子李哲的近侍;想必今天是事从紧急,李哲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请她这位无权无势、又昨夜才新婚的公主来做救兵。今日行事稍有行差踏错,她至少是个杖责二十的结局。

  她朝殿中逐一看过去,同中书门下三品、黄门侍郎裴炎,同中书门下三品、左仆射